琴心剑魄今何在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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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回到客栈之后,又与红玉等人提起碧山之事。权衡轻重,红玉主张先至碧山一行,暂且搁置衡山之事,其余人自是不会反对。

涚云两手仍绑着纱布,不便同行,因此众人便约好次日卯时四刻出发,结束之后再回安陆。

次日卯时一刻,东方未白,涚云便已醒来。她推窗一望,见周遭伙伴并无动静,便轻手轻脚出了客栈。

朝暝未出,星光已黯,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纸灯笼油灯将尽,有几个已熄灭了。黛青色的长街弥漫着清晨微冷而湿润的雾气,不时送来人家起灶的柴烟。

天青色刺破雾波,她穿过这泛金的浓雾之间,一直走过复道下吹烟的小摊边。那支摊的老丈人见她清早走过,连忙笑着出声揽客:“姑娘,要来碗馄饨吗?”

涚云顿住脚步,倒也并未犹豫,撩衣在小摊的桌椅上坐下。老丈人很快捞起一碗馄饨放在她面前的桌上,拿布又将木勺拭过一遍,弯腰递到她手里:“给。”

涚云也伸两手接过勺子,点头道:“多谢老丈。”

“嗨呀,还说什么谢呢!”老丈人拿布擦了擦手,挥手爽朗一笑,“老汉在安陆卖了三十年馄饨,可没人说过半句不好。姑娘趁热吃,注意别烫着啊。”

涚云点头,端碗拿勺默默吃起馄饨。

天渐渐亮了起来,却乌云浓重,顷刻飘起梅子黄时凄清雨。摊子边立着的高竿上挂着个明亮而暗黄的圆灯笼,上边写着隶字的“食”。灯笼被风一吹,里边的灯火随着摇曳晃动,半点不见倒。

涚云静坐听雨,转头一眼望尽这条来时铺满金叶的长街,反而闲心悠悠,并不急着将馄饨吃完。

雨虽不大,却着实飘了好一会儿未停。天虽已明,街上却只有零星几人走过。涚云正转头望远处,忽听那老丈殷勤笑:“相公今天也加两个胡饼?”

“麻烦老丈。”

“哪里哪里,老丈的闺女前些日子险些给碧山那些野鬼害了,可还不是相公救下来的?”老丈笑道,“先坐先坐,馄饨马上就来。”

涚云转头望去,只见那绿衣的青年打伞而来,一直走到她身前。

“姑娘,我可以坐这儿吗?”

声音竟似是一哽。

他说着,将伞缓缓放下,对着无人之处束起。然而那张清俊却已带疤的面容冷峻而肃穆,已非昔日爱哭的文弱少年。

涚云头也不抬,兀自吃了一口馄饨:“你是何人?”

姚思远撩衣在她身畔坐下,眸中微微闪光:“在下姚听,叠州戍主,并任四镇都知兵马使判官。”

“哦?思包好厉害啊,接下来该图谋四镇都知兵马使了吧。”

“岂敢。”姚思远微笑道,“涚云,许久不见。”

涚云道:“怎会在陇右道立业?”

姚思远家在岭南,此回自江都而去,竟远奔万里之外的安西府,实在奇怪。

“说来话长。”姚思远道,“江都一别,我行至安西,投四镇节度使夫蒙大将麾下从军,副都护颇有才能,且好鲜衣俊才,因而接纳我为侍从。前月将军平叛碎叶达奚各部,领部将班师回朝。我偷闲请空,且在此地一游,明日便也要走了。”

“回叠州?”

“不,先同将军汇合。”

涚云吃了个微冷的馄饨,又道:“你家在武夷,怎么这回不去看看?”

姚思远一默,犹豫着正要开口,那老丈忽地吆喝跑来,两手捧着一碗刚出锅的馄饨端到他身前,笑道:“相公先用,胡饼立刻就来~”

待老丈转身进屋炊饼,姚思远又沉默许久,终于深深道:“我不愿。”

“……自江都离去后,我回家一趟,却觉得自己的个性变得十分暴躁,爹娘和兄姐虽然都很包容,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家完全格格不入……他们说话的时候,总是小心翼翼的,我受不了,只待了十天,就又留书走了。”

“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想,如果爹没把我送上山,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的噩梦?”他用手支着额头,完全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,“开始的时候,我常常梦见曾劲死时的模样,从军之后,我又见到许多弟兄死在自己眼前。那景象就像人间炼狱,起初无时不刻都在我眼前闪现……我渐渐习惯,虽然还总是梦见那些断肢残骸,却已不再为此动容……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,我只能如此过下去。”

姚思远慢慢放下手,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,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。

“爹娘有兄长侍奉,他们很融洽,我……我不愿再回去打搅他们。青玉坛,或许永远都是我一生都不愿再提起的噩梦。可想起以前的朋友们,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到衡山前,又落荒而逃。”

面前的馄饨热气渐散,姚思远低头舀了两三口胡乱吃下,却根本忍不住眼泪,又以手掩面,失声痛哭起来。

他已沉默得太久,也已忍耐得太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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